太阳味

  从箱子的最里层找出妈妈织的毛裤,把腰口撑了撑,勉强挤进去,再套裤子就套不上了。但真的马上就不冷了,好像有一团火慢慢上升温暖了小宇宙,感觉突然富有了一样。这些很贴身的东西,有一种太阳味,我不再讨厌了。
  以前我是讨厌的,比如妈妈打的毛衣,觉得穿上去很丢人。小时候还有妈妈手工做的书包,那个书包在我的童年一直是我心里的痛,军绿色,还用红线绣了一个五角星,后来跟人斗鸡的时候弄断了背带,于是不偏不倚的缝上了一块颜色不搭的疤。那时候流行学生背包,颜色鲜艳,气派,而且还有好多口袋。我看着他们把课本放进隔层,拿出漂亮的铅笔盒,我感觉我的书本在五角星下面哭泣,而且我没有铅笔盒。多少年后,某一次家里大整理,翻出好多陈芝麻烂谷子,有我的小背心,小黄帽,小枕头,还有这个书包,怎么看都像一件艺术品。
  某一天,我在窗下写作业,南方的冬天,冷,但风是柔软的。我抬头看见妈妈在晒被子,竹影横斜,桃柳依依。那时候天蓝蓝的,土壤很新,没有一丝破败。

我不能再送你春天的花了

  生命是一场能量的消耗,化为光,卑微又丰富。似乎总该做点什么,才对得起这川流不息的时光啊。写首诗,唱首歌,走一段路,生个孩子,是留下了一点什么吗?
  是的,时间到了,你就得做点什么。现在就是这么个时候,得往我身边安插个把女人,他们说,随便什么女人都好。我看了看他们,觉得这是很正确的一句话,虽然原始,但是靠谱和实用。同样的话陈升对刘若英说过,这不是绝情,而是脱离苦海打破迷思的偈语。
  只是我觉得,在漫长的日子里,等待是必须的消耗。等待不是等待戈多,而是为长久的静默寻找突破口,不以付出作要挟,因为言行一致而靠谱起来。
  这是你的时候,你不会再写伤心的词,不会为罗列情绪而匆忙的断句,不再迟钝但急切的做出什么决定,我也不能再送你春天的花了。

房子面前注定是个杯具

  我想有一所房子,甭提面朝大海,管他春暖花开。有人说,《蜗居》拍得多么写实,是畸形社会的真实写照,在房子这个最大的消费品面前,多少人抽了啊。有人说,房子与婚姻的关系是,先掘坟墓、后埋爱情。最让人气不过的是,那帮50后、60后、70后前辈们,一边消费了社会,一边消费80后、90后的女朋友,这也罢了,还骂骂咧咧,成何体统。在有限的资源面前,包括土地、财富、美女/帅哥,这是永不休止的一代人对一代人的战争。从这一点上,我个人悲观的认为共产主义永不会实现,因为美好的资源永远欠缺。
  有人很愤青,说电视上演的怎么这样啊,那些男的那些女的怎么那样啊?我妈妈有一天晚上打电话过来说,她刚看了一部电视剧,里面的人怎么怎么坏怎么怎么乱,她真的很担心,怕我交到不好的朋友。我说,幸好,不这样、不那样的男孩子女孩子也会以一定的比例出生。
  这是个老片子,叫《房子面前注定是个杯具》。世界很公平,且稍安勿躁,你也有媳妇熬成婆的一天。

夜声

  我看见夜发出的声音
  落入开花的斛斗

  谁家地板上红泥新破
  枝叶已经越过了我的院墙
  写诗的人拾阶而上
  怒气冲冲的十四行

  欲望随遇而安
  在暮光的河岸与我对持
  眼泪中生长水草和鱼的眼睛

  遥远是一颗拔不掉的刺
  我无法亲吻你的前额
  只剩下你耳垂上的铃铛

你记得也好,最好你忘掉

  1931年的今天,徐志摩搭乘飞机由南京至北平,途中在大雾中的济南撞上白马山,机毁人亡,失事飞机叫“济南号”,志摩先生是唯一的乘客。
  出事两天前,徐志摩刚从北平回到上海的家中,晚上与友人聊天。陆小曼很晚才从外面回来,醉眼朦胧。第二天,陆小曼在烟榻上抽鸦片,夫妻间发生争吵,陆小曼抓起烟枪往徐志摩脸上掷去,打碎了志摩先生的眼镜。先生怒而出走,坐车到南京,次日搭乘邮政飞机去北平,为能赶上林徽因的讲演。登机前,他给陆小曼发了一封短信,信上说:“徐州有大雾,头痛不想走了,准备返沪。”但最终他还是走了,时年35岁。
  我最近在读顾城,有人说徐志摩和顾城是近代中国最浪漫、最有才的诗人,这一点我信。五四之后,把诗歌写到化境的止此二人,着词之美当真无二。二人都是英年早逝,徐志摩罹难时35岁,顾城终年37。二人都是天才诗人,引一时之风潮。二人都是为情所困,二人都是因情而死。二人都是理想主义,徐志摩是浪漫绅士,顾城是天真童心。

  徐志摩写给林徽因的《偶然》
 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,
 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——
  你不必讶异,
  更无须欢喜——
 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。
 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,
  你有你的,我有我的,方向;
  你记得也好,
  最好你忘掉,
 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!

  附:顾城与谢烨情书选 http://www.douban.com/group/topic/6292942/

与世隔离的童心

  药物不是好东西,诗歌也不是。拯救身体或是灵魂,有时候,更需要自己给自己治疗。没有什么好抱怨的,对事、对人、对己,在天平上各拿各的砝码,实属没有苛求的必要。
  早上读到顾城的诗,不再是自视的心态。童心是内核,受不得俗世尘袭,倒是有些事情是越明白越空虚的。

  请打开那栅栏的门扇
  静静地站着,站着
  像花朵那样安眠
  你将在静默中得到太阳
  得到太阳,这就是我的祝愿
  ——《不是再见》

  我们居住的生命
  有一个小小的瓶口
  可以看看世界

  鸟垂直地落进海里
  可以看看蒲草的籽和玫瑰
  一个世界的镜片

  我们从没有到达玫瑰
  或者摸摸大地绿色的发丝
  ——《内画》

意像黄碧云

  一整天我都迷迷糊糊,痛心疾首的活着。天气冷,世事无聊,生活并不丰盛,在幽闭的空间里人要学会如何自处,让心里的磅礴的海潮既静如止水,又不能了无生气,尝试着做一些事,听英文歌,做爱,或摸着空气弹不存在的吉他。外面的世界到处都是童话,他们谈着不存在的CASE,拥着不靠谱的姑娘,浪费整个下午的时间穷极乏味,一杯浓浓的咖啡是最好的遮掩,欣欣然赴会,听了一些有的没的,概叹时光真是很好打发。
  偏爱美好的事物,并亲眼目睹他们的死去。一个好故事可能就是一段燃烧的心情,或悲或喜,都是很痛的。
  看黄碧云,在斜阳下拿一束太阳菊,被隔壁的大孩子一把夺了去,地上有花瓣,男孩子们飞奔而去,她在静默里泪眼婆娑。黄碧云带领我好像进入了过去,我没有出生的时候,也可以说是一种穿越,让我看到以前的样子,世事不同,但大概也如此心情。看她的文字像看一幅老照片,里面的记忆鲜活,照片上的细纹长成虎口上的裂痕,全是青春的爱恨情仇,生活的百般况味。黄碧云有一种味道,是红酒泼在宣纸上的气息,一种黛玉式的美感,这种美是意像的美,是追求的不屈的美。
  我开始羡慕起60、70年代,那时人们执着、偏爱、有信仰。那个时代年轻人思想前卫,不惟物资,热情奔放,让我辈着实汗颜。我看过父亲的日记,那个年代,不偷着读一点黑格尔,不参加集体舞会,不批评和自我批评,不写日记,不寄家书,不争取入党,是不上进没文化的。看他们的家书写的,赤裸裸的剖白自己,没有一点私心,那么感人,有些话让人看着肉麻,现在可能没有一个孩子会跟父母说这样的话。这些,让我觉得那个时代厚重朴实但是热情似火,不似如今浅薄浮躁却又冷漠委顿。
  “生命是,你期待莲花,长出的却是肥大而香气扑鼻的芒果。”仿佛一种真谛,是悲喜剧的揭幕和谢幕。

不要让英雄太沉重

  作为普通人,有时候很好奇,英雄是怎么成为英雄的?
  我小学时,有一天放学,学校门口的池塘边围了一圈人,一看原来是有个小孩落水了,一个五年级的学生把他救了起来。我没有目睹这个英雄的时刻,但是也被这件事情激动得几天睡不着。后来我听到的是,这个五年级的学生当时被老师罚站,站在教室门口看到小孩子落水了,然后就发生了救人的一幕。
  后来这个学生被评为县市级三好学生、保送上重点中学、在学校里演讲,一跃成为老师喜欢、大家讨论的英雄人物。微妙的是,所有的人都开始发掘这个学生的种种好的地方,从生活、学习到思想上,如果调皮捣蛋,就说他与众不同,如果他学习不好,就说他兴趣广泛,如果他还欺负同学,就说他组织能力强。反正就是,他的坏习惯、坏毛病都没有了。人们在自我的意识里开始塑造完美的英雄,搞崇拜,就得先神化。雷锋是,赖宁也是,其他的很多英雄也是。我看过英雄宣讲团的事迹报告会,什么三过家门不入,不顾小家顾大家,把英雄的那一刻拿一万倍的放大镜放大,台上台下每个毛孔里眼泪流成一片。
  英雄变成了一种特定人群,他们有特定的经历、环境,甚至家庭,反过来看我自己,我可能成为英雄吗?我能三过家门不入、不顾小家顾大家、舍生忘死吗?
  不一定。那个被罚站的小学生可能成为英雄,那个插队的师傅也可能成为英雄,甚至范跑跑,甚至那个捞尸体的人,身边的很多人在某一个时刻都可能成为英雄,如果英雄需要特定的土壤,那可能是一块永没有希望的土壤。
  我看了一些报道,长江大学的英雄老乡,还有舍身救人的英雄集体,各级媒体开始报道他们的事迹,甚至追溯到他们的小时候,仿佛要为这些英雄的不幸制造先兆。我觉得,这样的道德标签太沉重了。